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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怎堪錦衣為食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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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怎堪錦衣為食亡

盡管沿途皆是閉眼仍明了於心間的熟悉景致與聲響,南乙依舊是心緒難寧,不過強裝了鎮定端詳著閉目養神的瑤禮心中頻頻推測他能使出的手段——瑤禮初來般孟尚未有根基,且這些年來他運籌帷幄早已將大勢攥入手中,眾士卿將領斷然不敢直接出面幹預,瑤禮唯一所能倚靠的無非只有吳將軍提過的那兩名侍衛。況且,即便瑤禮無意於王公之位,手足之間的情面好歹也該假意顧一顧的,想來不敢隨意傷自己性命。否則必然會連累莫強求與身邊其他人。父王許是不會嚴懲他,但未必會放過旁人。瑤禮定是有此忌諱才不願將事情鬧大。

便是這般尋思了,南乙稍有忐忑的心總算是安了一些,掀開垂簾朝街上瞧去,道:“你這是要帶我去何處?莫不是打算進宮在父王面前狀告我一回?”

瑤禮聽得此言,只睜眼瞥了瞥他,便又合上。

馬車至得梨花巷深處於宅子大門前停下,馬夫撩開垂簾探入腦袋來問道:“主翁,已無路可走了。”

南乙轉頭看向瑤禮,瑤禮這才慢慢睜開眼起身下與去等著他:“大哥,請罷。”

伸手叫馬夫扶下與南乙便擡頭粗淺打量過眼前著實樸質的大宅,又落目於瑤禮臉上定定看他片刻對馬夫道:“你先回去,事了之後我自行回來。”

馬夫領會他話裏深意,便趁著瑤禮出言阻止前趕緊禦馬而去。瑤禮絲毫不在意他二人暗裏動作,徑直推開大門跨入院中。南乙彳亍片刻也跟去,剛跨過門檻繞過蕭墻一見院中遍地跪下的十名侍衛便是一怔。

喀噠,大門上墜掛的鐵鏈憑空晃蕩撞上木板發出了聲響,南乙不禁回頭睇去一眼這才繼續往裏走。

侍衛轉頭見得自家主翁來,紛紛是有了憤起苗頭:“主翁!”

被麻繩縛住的侍衛邊上立有兩位衣著艷麗的男子,聽得侍衛這般喚了不由得朝瑤禮與南乙二人行個禮,低頭戰戰兢兢道:“奴家不識宗公子與公子大駕,今日鬥膽立於此處實在罪過。”

“我讓你來的,你何罪之有?”瑤禮行至院中後站定,“雲染,你先回宮。”

雲染有些遲疑,近得瑤禮跟前問道:“你一人能應付麽?不如還是我留下好了,多少能幫上忙。”

“你還小,之後將行之事看不得。”

雲染皺了皺眉頭,他一只六百多歲的妖難不成比二十餘年的凡人還小麽?真是奇了。

“你究竟想做甚麽?”南乙始終離得有些許距離,心中念想著先與瑤禮慢慢周旋等馬夫回去通報姚先生帶人來營救。此處陌生已不再是他府邸,即便發生細小意外最多怪他一個保護不周,斷然是扣不下奪位的帽子。

瞥見南乙神態自若不摻半點懼怕慌張,瑤禮淡然對雲染道:“你先回宮去,厭隗和憐快到了,有他們在不會生出變數。”

“原來你找了他二位幫忙。也好,他二位可比我厲害多了。”雲染道完徑直是躍上院墻,末了看見正飛來的翠鳥又轉身對瑤禮道,“裳羽姐姐也來了,只怕此事再瞞不住子翁,你且想想過後如何仔細解釋。”

瑤禮循聲睇去見得翠鳥身影,便道:“此事我不願叫他知曉,裳羽若是看見了,自然也會明白。”

翠鳥落於院中樹梢之上鳴得幾聲算是應了他此言。

由它身上收回目光後瑤禮也不多廢話,開口對延陵相公道:“昨日,你是如何對待莫強求的,說來給長公子聽聽。”

延陵相公小心翼翼擡眼睇得南乙一下見得他冷眼瞪來便又立即垂下眼簾,爾後向瑤禮賠笑道:“宗公子明察,奴家並未傷過莫相公一根頭發。他十分乖順聽話,我也心疼他,從未說過一句重話,萬事皆是他自願的半分無強迫。還請宗公子饒恕雁歸樓這一回。莫相公被人送來時無人知曉他身份,只知是——”延陵相公猛地一激靈立即收住話音,爾後才跪地伏身繼續道,“請二位公子贖罪,今後雁歸樓定當恪守規矩斷然不會再現身公子跟前。”

他身旁的相公見了立刻跟著一同跪地求饒。

可瑤禮卻仍是不滿意:“我是問你對莫強求做了甚麽,一一道來我便饒你們一命。”

南乙冷笑一聲走上前來扶起跪地的延陵相公二人,故意拿話刺瑤禮道:“你想知道何不親自去問莫強求,他自然最是清楚明白,何苦耍宗公子威風為難這些平民百姓。”

聽得凈玉玦遭人嘲弄瑤禮哪裏忍得下這口氣,當即便是怒道:“我看你也清楚明白!”

許是不見瑤禮身旁還有侍衛在以為他孤立無援,南乙便是笑了笑,一面前去解開侍衛丁照手腕上的麻繩一面道:“你在不在意王公之位我是不知,可為了個男子鬧出這番不成體統的動靜,要是傳去了父王耳中該是叫他多為你傷心啊。”

只解開丁照身上的麻繩後南乙便再未去管餘下的侍衛,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繼續道:“隨你如何胡鬧,大哥皆不奉陪了。雁歸樓的二位相公,是隨我一道走還是繼續留下來陪他胡鬧,你們自己拿主意。”

延陵相公擡眼瞧了瞧瑤禮,立即跟上南乙朝大門走去。

只是世事難料總有怪哉,分明是未有上鎖的大門卻怎都打不開,任憑丁照與手下使出渾身力氣也推撞不得分毫。這幾人正以為是有人從外頭插上了門閂商量著差一人翻墻出去看看,便忽然聽得院中有了說話聲。

“懲戒人這點小事不如交給我來做,三兩下能解決個幹凈。”

“你又要作孽,這麽多年的教訓是白長了!”

要走的諸位聞聲回頭一瞧,院中竟是不知何時忽然多了兩名男子,正一左一右立於瑤禮身旁盯著這邊看,雙雙好看得哪裏像是個侍衛。可他們身上氣質也古怪,對上厭隗雙目的剎那間丁照沒由來地打了個寒戰,氣勢立馬矮了一節。

“主翁,那兩人不好對付。”丁照壓低嗓音對南乙道。此乃他多年習武所練就出的直覺。

畢竟是妖麽,耳朵自然靈敏些,縱然並非有意卻仍是不小心聽了去。厭隗當即是笑了,對憐道:“我不屑於拿螻蟻尋樂,可奈何螻蟻總咬我。它咬我,我殺了它,這不能算是作孽。”

向般孟而來的途中殺了許多刺客,厭隗殘戾的性子想來是因此又回生不少,憐覺得自己得替他壓著便是按住他肩頭道:“你知道我討厭你做甚麽,別逼我揍你。”

厭隗只得作罷:“那便祈願它們別張嘴。”

短短數語便顯盡了厭隗的來者不善。

厭隗開口又道:“是乖乖聽話還是讓我戲耍幾回,選一個。”

想來那二人便是吳將軍提過的高手。南乙自知即便自己的十名侍衛加起來也未必打得過他們索性服了軟:“你帶我來此地,總不該就為了讓我來接人。”

瑤禮總算有了動靜:“延陵相公,若要教從未取悅過男子之人取悅男子,需得多久?”

延陵相公不知瑤禮何出此問,只得如實道:“若要學得精通需得十日起,但若僅僅是適應,兩三日便成。”

瑤禮點點頭,末了擡眼看向南乙笑道:“長公子智慧,想必一日便足矣。”

“你說甚麽?!”丁照聞言驚怒不已,“即便是宗公子,我也不許你對主翁出言不遜!”

侍衛們一聽丁照先發難,便個個都伸手摸向腰間佩劍之處,卻是紛紛抓了個空。

南乙不怒,反倒是哈哈笑起來:“瑤禮,我看你是昏頭了,竟說出惹人發笑之言。你尚且年少,我便不與你計較,還是早早回去安撫你的莫強求罷!”

瑤禮卻不應他,轉頭問身後的厭隗道:“若是有人動了憐,你將如何?”

厭隗睇向南乙,似笑非笑道:“撕了他。”

“可我依然想著暫且留他一命。雖會留他一命,但以牙還牙還是要有的。”這般道來瑤禮便走向南乙平平靜靜又道,“宅子裏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大哥派人去搬的救兵即便是及時趕到也只能在門外聽著等著著急著。”他拽過南乙將其拉回院中,“若讓你麾下謀士聽見了動靜,總歸是不好的。”

“你……!”南乙萬萬是想不到瑤禮竟打的是這樣的主意,“放開我!你敢動我一下試試!不知何處來的野小子,也敢對動到我的頭上!縱有父王再寵你,也絕不會允許此事發生!”

“我?”瑤禮輕哼笑了下,“你做甚麽春秋大夢,我當然不願碰你。”

南乙指著延陵相公道:“讓莫強求受辱的事雁歸樓,你不分青紅在白怪罪在我頭上。你回去問問莫強求,我可有碰過她一根頭發?!”

瘋犬亂吠實在懶得再多聽,瑤禮快速抽出憐腰間做配飾的短刀抵上南乙頸部朝裏壓了一分,惹得侍衛們大喊著主翁紛紛高亢圍攏過來。瑤禮絲毫不去看,只恨恨對南乙道:“殺了你,大不了離開般孟便是,出了般孟你手中勢力能奈我何?更何況樹倒猢猻散,無首之師不過是烏合之眾,誰還有能耐動我?”

隨著刀刃又深一分,細肉之間漸出一絲赤紅流入衣襟。憐皺皺眉頭上前欲要阻止瑤禮殺人,卻被厭隗按住胸膛攔下來。

厭隗道:“別攔了,亭涵不會收手。”

“延陵相公。”瑤禮又看向大門處已是滿面驚恐無措的延陵相公道,“只要你過來我便不會對雁歸樓出手。”

延陵相公始終低著頭,僅是踟躕片刻便慢慢回到院中:“還、還請宗公子……手下留情。”

自他身上收回目光,瑤禮圍著南乙踱步幾圈好一番思索後便一腳踢在他腿彎上迫使他跪下,繼而也蹲下身去抓住他發髻往下按,擡頭對丁照道:“你過來。”

丁照嗔怒瞪他半晌未動,而南乙早已一面掙紮著起身一面破口大罵,聲音洪亮了整間院子。他又何嘗不是個能屈能伸之人,可偏偏瑤禮鐵了心要羞辱他。

等他罵得正是興頭上,瑤禮忽然又將短刀尖抵在他脖子上戳了個血窟窿:“刀再深半寸你便一命嗚呼了。我會以草席裹住你屍身親自擡回宮裏面見太祈王,讓你們父子好好道別。”

南乙聽得當即是大吼道:“你以為殺了我父王會放過你?!”

“怎麽是我殺的呢。”瑤禮靠近南乙耳邊悄聲繼續道,“待我拔了這些侍衛的舌頭,將他們一齊帶回宮去,告他個欺上辱主。”

“信口雌黃!”

“大哥啊,我還以為你是個惜命之人。連命都沒了,哪裏還有王位讓你坐?”擡眼之間他雙眸已是泛出了些許金光,“我並不想殺你,難道你不想活命?”

南乙怔怔看著瑤禮的瞳仁,再難說出半句謊言:“想……”

“亭涵。”見得瑤禮雙目有異,尚且不知是何緣故的憐剛有意上前便被瑤禮一眼睇來。那眼中泛著金光卻像無盡寒潭般陰惻冰冷。憐不由得頓住,再無膽量敢上前。

不聞旁人多言語,瑤禮回過頭去看向南乙繼續道:“你取悅了這些侍衛,我便放你一條生路。你還有機會實現自己的野心。”見南乙竟是遲疑起來,他便湊近他耳畔悄聲換道,“南乙王。”

頸部的刀尖再次往肉裏壓了幾分,南乙低頭看著痛意麻木後淌下的鮮血滴落在地所綻出的殷艷之花忽然懼怕起死亡來,不甘心就命喪於這處偏僻的宅子被草席裹住帶回去。只要還活著,他便能將瑤禮挫骨揚灰。

“丁照……”南乙渾身在發抖,剛一開口竟是哽咽不已,“照他說的做。”

“主翁!”丁照大吃一驚,卻是氣血上頭赤手空拳便要救駕。

其餘侍衛見了丁照此舉如夢驚醒亦是奮起反抗齊齊朝瑤禮撲來擺出攻擊的招式,尋思著便是不能傷他太重也得先將主翁救下。五人迅身沖出只為吸引瑤禮與那兩名玄衣侍衛的目光,隨後五人再是淩空躍起。

倘若對手是凡人他們許還能搏上一搏,只可惜厭隗與憐僅是雙雙一個閃身擋在瑤禮前面一拳一掌便將那十人擊飛在地。

瑤禮手中短刀快快一轉削落南乙發髻,這才對丁照道:“下回削掉的可就是南乙身上的一塊肉了。你們遲一炷香,我便削一塊。”

亂發散下來遮住南乙的臉龐,不僅是叫丁照明白自己根本無從選擇,也叫南乙明白今日之內他的生死早已被握在瑤禮手中。可他仍是抱有一絲希望,姚先生會帶著大批侍衛沖破那道木門逆轉局勢。

只可惜瑤禮不願在多等,將刀刃壓在他耳廓上又道:“要耳朵還是要你長公子的尊嚴?”

南乙楞了半晌才厲聲呵斥道:“丁照!”

丁照欲語無言,整張臉逐漸沒了血色。

趁著兩位相公戰戰兢兢為南乙退去衣褲時,瑤禮去屋中拖了只高案出來擺在南乙面前撩衫坐下,勾起腳尖擡了他的下巴端詳著他怨憤仇苦的面容,卻不禁是皺起了眉頭。

凈玉玦被這般對待之時又露出了什麽樣的神情?他心中想到的,又是什麽呢?

“莫強求被你送去雁歸樓之事今日過後一筆勾銷,往後我亦不再尋你麻煩。不過,奉勸你莫再打其他主意,否則我會將你身上的肉一片片薄薄剔下來縫成衣裳送給你夫人孩子。”

南乙滿眼猩紅咬死了牙未吭一聲半音,只死死盯著瑤禮將今日的屈辱與恨全刻在頭骨上。

“你們誰第一個來?”瑤禮擡頭問已然是閉目落淚的侍衛們,自衣衫上撕下幾根布條遞上去,又道,“念在你們衷心,我許你們蒙著眼睛。”

無人敢先上來接,等了片刻是南乙一把奪過布條仍給丁照:“你先來。”

丁照楞了楞,彎腰撿起布條木訥地遮在雙目上。

延陵相公要退去一旁瑤禮卻不讓,招呼他過來道:“你見過南乙此生最屈辱的時候,自求多福。”

一語驚醒夢中人,延陵相公不禁雙腿一軟便癱坐在地上。

院中這廂大致靜下來,只有隨著侍衛動作而發出的些許細碎的聲音格外刺耳。憐想勸瑤禮算了,可話至嘴邊又實在說不出口,便是問厭隗要來手帕至得瑤禮身旁替他包紮了傷口。

“子翁看見該心疼了。”

瑤禮垂目睇得片刻,才輕聲喃道:“我也心疼。”

他早已不在意此時的南乙是否已悔改,正如誰也不知受盡極致屈辱的南乙究竟是如何想的。

南乙將頭埋於胸前不叫任何人看見,卻又緊緊盯著瑤禮的鞋尖愈發怨懟。待得脫離這般苦海後回到長公子府上,他便是將除卻丁照之外的侍衛們全都賜死了。原本丁照也活不了,可當他舉起沾滿鮮血的長劍指向丁照頸部時竟是猶豫起來,最終一怒之下砍向案桌憤然離去,留了丁照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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